現代禪的淨土思想問答7-10 @ 溫金柯：象山腳下信佛的宗教研究人

7、你們寫的〈現代禪淨土信仰綱要〉在「信仰的內容」中說：「我信諸佛所說的三世因果，也就是甚深極甚深的緣起；緣起、空寂的法界，有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，它是唯有如來能知的奧秘，而且如來的體性與之無二無別。」能不能簡單的解釋一下，什麼是「法界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」？這個提法，有佛經的根據嗎？

「法界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」，用最簡單、最直白的話來講，就是：存在(法界)本身，就具有神秘的救度力。

關於「法界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」這個提法，李老師自述是經過了一段很長時間的蘊釀而逐漸明確下來的。李老師說：「『法界不可思議的神祕力量』，這個名詞我在很多年前的著作裡就提出了，起初是零零散散的提到『法界』、『法界的神秘力量』或是『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』。1993年，我在《我有明珠一顆》中提到說『我隨順著法界不可思議的力量去安排』；後來大約在1998年，才首度完整的界定為『法界不可思議的神祕力量』。我與基督教弟兄們的交談，暫時採用『至高者』這個名詞，不過我很清楚，我的『至高者』意指『法界不可思議的神祕力量』。」

至於其義理最精簡的表達，是李老師的這句話：「緣起就是法界，法界就是彌陀，彌陀才是佛弟子皈依的對象。」

「緣起就是法界，法界就是彌陀」，為了更好懂，這句話更確切的講法應該是：「緣起就是一真法界，一真法界就是彌陀」。進而，這句話可以再轉譯為：「緣起即真如，真如即彌陀」。

「緣起就是(一真)法界」，這是非常普通的佛教教理，類似的表述法還有「緣起即空」，「生滅的當下，就是不生不滅」、「色即是空、空即是色，色不異空，空不異色，受想行識，亦復如是」，「青青翠竹，盡是法身；鬱鬱黃花，無非般若」等等。

而「一真法界就是彌陀」這個講法，其實就是自古以來淨土教理的正宗詮釋。如印度唯一現存的淨土經義詮釋書──世親菩薩的《無量壽經優婆提舍》，就以「真實智慧無為法身」來總攝極樂世界的依正莊嚴。唐．善導大師在《法事讚》也說：「極樂無為涅槃界」。這個提法的所透露出來的信息就是：涅槃空寂的法界，不是頑空死寂，對苦惱的眾生，有神秘的救度力。

對此，李老師自己曾有如下的說明：「這世間有我們所沒辦法了解、沒辦法卜度的力量在運作著，這就是我所謂的『法界不可思議的神祕力量』。例如：因果業報，以及所有已證道的聖者如何輪迴轉世，如何在宇宙間產生力量，默默眷顧善良的人們？我認為即使阿羅漢甚至高地菩薩，也無法完全了解這裡面的細節。我這樣說不但有自己的經驗做基礎，也有經論的根據。月稱菩薩在《入中論》曾提到：有關因果業報的事，我們只能信受，只能信佛所說，不要過度的議論。也就是說，高地菩薩以及南傳阿羅漢對於因果業報、三世輪迴，也沒辦法以第一人稱來談，基本上也只是信仰。而我也隨順佛菩薩與經論的說法，相信這個世間有因果業報、三世輪迴。」

李老師說明他信仰法界有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，所舉的例子有兩種，一是因果業報，二是佛菩薩、解脫者對於眾生的救護。李老師的意思是：佛教徒相信善有善報、惡有惡報，似乎視為理所當然的事。但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因果關係？這不就是反映了法界冥冥之中有一種獎善懲惡的力量，無時無刻在運作著嗎？進而，那些體證法性，與法界融為一體的佛菩薩、解脫者，能夠聞聲救苦、臨終來迎，也是佛教徒的信仰內容之一。這也是法界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。當然，李老師說，這是只能信受，而無法卜度議論的信仰。

關於涅槃空寂的法界之救度力，李老師還有一個說明，也在此錄下，做為另一個思想的參考點。李老師說：「當一個人能夠自覺到山河大地皆如來，能夠自覺到一花、一沙、一草、一木的當下都是道；自覺到自己本性與如來無二無別，那麼他的報酬就是解脫。如果我們對於諸法的總相、諸法存在的本質，沒有自知、自覺、自證的話，那麼我們的懲罰就是輪迴，就是無止境的矛盾痛苦。」

綜上所述，南無阿彌陀佛，為什麼能夠具有無條件的救度力？一方面是由「自覺到自己本性與如來無二無別」的結果；另一方面是法界確實存在著不可思議神秘力量的結果。

前者的原理，可以說明，因為它就是禪者的經驗，也是《中觀論》、《般若經》《禪典》等，在闡述「緣起即空、即真如」之後，隨之而來的說明，如：「入空戲論滅」、「菩提薩陲依般若波羅蜜多故，心無罣礙，無罣礙故，無有恐怖，遠離顛倒夢想，究竟涅槃」、「菩提自心，本來清淨，但用此心，直了成佛」云云。

後者的原理，不能說明，因為它是唯有如來才能確實了知其詳情的奧秘，非他人所能卜度。

前者是阿含、般若、禪、密、淨土所共通的修證原理，後者是淨土經特別標舉的信仰內容。淨土宗的殊勝，就在於它融合了這兩者於一句佛號中，使它能夠一方面沿著共通的修證道引導學人，另一方面又憑藉法界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救度眾生。所以，李老師對於淨土宗的讚歎是：「淨土宗的殊勝有兩方面：其一是將佛教三三昧的修證原理融化於感性的信仰中，讓一般『愚』夫『愚』婦順著淨土教的導引，不知不覺也通過修行通軌『頌揚』『啟信』『發願』『修持』『開悟』『證果』的次第；其二是讓根性更鈍、智慧福報更加不足的一類眾生，只要發願往生淨土、持名念誦佛號，便得以有朝一日成就菩提究竟涅槃——而這是我說我們需要謙卑，也是我感到不可思議、沒有能力思議的地方。」

8、關於「怎樣念佛才會往生」，或「怎樣念佛不會往生」的講法有很多種。你們怎麼看？

歷史上的祖師大德，和現在坊間的弘法者，的確在這方面有各式各樣不同的講法。例如，中國傳統佛教很多人認為，念佛一定要達到一定的境界，譬如「一心不亂」，才能往生；日本淨土宗的始祖法然上人則認為，如果念佛的人，心裡存著追求境界的意圖，念佛不但不能往生，反而還會下地獄。法然上人認為，破戒的人念佛也會往生。台灣的淨空法師卻認為，只有持戒圓滿的人，譬如《弟子規》全部都能做到的人，念佛才會往生。日本淨土真宗有的人認為，最重要的是信心，具有「決定信」之經驗的人才能往生；念佛的人如果還有一絲一毫的「自力之心」，就證明他對於阿彌陀佛沒有全然的信心，怎麼會往生呢？但是中國淨土宗人則有一種很通行的講法，一定要功夫功深，臨終之時，才能夠自做主宰，能念念分明的死在佛號聲中，這樣才能往生。……這裡舉的只是各式各樣「如何念佛不能往生」或「如何念佛才能往生」講法的一部分而已。其他還有許多講法，這裡無法一一例舉。

對於這些紛歧甚至相互矛盾的講法，一方面，基於這個課題實屬「信仰」的範疇，並非凡夫所能議論，所以我們真的沒有能力評斷。另一方面，基於「佛法無諍訟」的原則，也相信提出這些講法的祖師大德，各有其出自契應根機的考量，因此也應予尊重。

李老師所信的就是「願生則生」，經典和許多祖師也這樣說。我們認為，從邏輯語意學來看，既然肯定「只要願生就會往生」，就沒有必要再去討論「如何念佛不能往生」或「如何念佛才能往生」這一類的問題。更何況，既然「願生則生」，那麼無論這些持論者的意見如何紛歧矛盾，只要他們有願生心，那麼也終究無礙他們的往生，所以無妨沈默以對。

9、所以，你們相信「願生則生」，但是覺得不必討論它的原理？

可以這樣說！

10、這樣，會不會太武斷了呢？

的確如此！但這種武斷，其實是堅守理性立場的前提下，自知無知之餘的武斷。用李老師的話來說，這是誠實的信仰，也是有擔當的信仰。李老師說：「我們不了解法界的奧秘，所以才說『信仰』，這是誠實。勇者的信仰是要有擔當。」「沒有人知道法界的秘密，所以要安心，要理性、誠實、有擔當的信仰──輸了也無所謂，被騙了也無怨言。」「念佛若無法往生，就是佛陀、歷代的祖師大德騙我們。古今有多少人念佛？若被騙了，無數的古今祖師大德都騙我們，這些人也都將隨我們下地獄。但上師相信不會；就算會，也認了。這就是有擔當的信仰。」